墨西哥女记者弗丽达·格雷拉:追踪杀女案凶犯的“战士”

  英国《卫报》网站2月25日刊载题为《寻找那些杀害女人的男人:墨西哥杀女案侦探》的文章,作者系米根·比特利,文章介绍了墨西哥女记者弗丽达·格雷拉追踪杀女案凶犯的起因和过程,全文摘编如下:

  2019年10月30日晚上,许多墨西哥人正在准备第二天的亡灵节,哈拉米略一家却站在倾盆大雨中,看着20多名警察在搜查墨西哥州首府托卢卡郊区的一所房子。大约晚9点,警方抬出一只死狗,接着是幸存的两只狗和一只猫。最后,他们抬出一名女子的尸体。

  哈拉米略一家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他们的女儿杰茜卡在一周前失踪。10月24日,父母没有等到在当地大学就读心理学专业的杰茜卡。杰茜卡发短信说要出门,但到第二天早上也没回家。直觉告诉家人,一定是出问题了,因为杰茜卡从未夜不归宿。

  通过追踪她的手机,家人定位到了距离大学10公里远的桑廷区。附近居民告诉他们留意一个奇怪的男人。他身高一米八多,肌肉发达,寸头。邻居说,不止一次见到有女子走进他的房子,然后就再也没见到出来了。

  家人开始担心,因为墨西哥总计有超过7.3万人下落不明,这些人都被称为“失踪者”。2019年,“我们在找你”成了墨西哥最热门的推特标签。许多失踪者再也没有回来。

  在检察官办公室,杰茜卡的父亲指出了他们的怀疑对象,但检察官们不屑一顾。他们推脱说,杰茜卡的短信说明她是自愿的,而且家人需要等到失踪72小时后才能报案。

  在家人的坚持下,警察才上门调查,但这名叫加西亚的男子坚称没有见过杰茜卡,警察不能在没有逮捕令的情况下进入他家。等到警察们拿到了搜查令时,他早已逃之夭夭。

  然后就发生了文章开始的一幕,哈拉米略一家感到心碎和愤怒。几天后,一位名叫弗丽达·格雷拉的女子敲开了他们的家门。她告诉他们,她可以帮助他们找到谋杀杰茜卡的凶手。

  弗丽达·格雷拉是追踪杀女案凶犯的记者。过去五年来,格雷拉几乎把醒来的每一秒都用来寻找失踪女性和悼念女性受害者。杀女案是指受害者仅仅因为性别是女性而遭到谋杀,在许多拉丁美洲国家是一种独特的犯罪类型。联合国妇女署称,拉丁美洲是除战区以外女性最容易被杀害的地方。而除巴西外,墨西哥发生的杀女案比拉美其他国家都多。

  格雷拉每天都在国家和地区媒体上搜索新闻,找出杀女案并在电子表格上登记受害者的年龄、地点和被害方式。然后,她选择几个案例发表在自己的博客上,还有长串的受害者照片。保护记者委员会驻墨西哥的代表扬-阿尔韦特·奥特森说:“她与众不同。她一直在揭露女性遭受暴力侵害的案件,墨西哥很少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格雷拉一整天都在她的推特和脸书网页上贴出寻人启事,呼吁数十万粉丝帮助寻找这些女性和谋杀她们的凶手。格雷拉声称,自2017年以来,她已帮助警方找到了40多名凶手。墨西哥州检察官办公室证实,她的确帮助解决了多起谋杀案。

  格雷拉之所以这样做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警方经常破不了案。有专门调查杀女案的记者说,案件像是沙包,经常从一名探员踢给另一名探员,有时警方把受害者的骨头拿给亲人看,然后问对方能否辨认身份。自从15年前墨西哥发起禁毒战争以来,暴力活动有增无减,墨西哥警方不堪重负,大多数暴力犯罪仍未解决。

  除了无能,还有腐败:原本用于培训地方警察和发薪水的联邦资金遭地方官员挪用。还有许多警察认为,这些年轻女性只是跟男友跑了,所以拒绝在失踪72小时之内登记案件——尽管国家法律明确表示,应当立即开始搜查。墨西哥维护和促进人权委员会主任南希·洛佩斯说:“调查人员从一开始就表现糟糕。”只有约12%的墨西哥人说他们对国家警察或检察官很有信心。

  过去五年来,弗丽达·格雷拉几乎把醒来的每一秒都用来寻找失踪女性和悼念女性受害者。(维斯新闻节目网站)

  对于格雷拉来说,针对女性的暴力也让她本人遭受切肤之痛。她生于1970年,原名为韦罗妮卡·比利亚尔瓦索,在埃卡特佩克长大。近年来,埃卡特佩克有时被说成是墨西哥对女性来说最危险的地方——从2015年1月至2019年3月,那里至少有1258名女性被杀。

  年轻时,格雷拉学过心理学,恋爱,生子,分手,再恋爱。虽然她看报道说,在华雷斯发生过许多骇人听闻的谋杀案,但那一切都发生在美墨边境,距离首都墨西哥城太遥远。然而,暴力并不遥远。她的新男友开始打她,暴力活动慢慢升级。他打破了她的鼻子,又打断了几根肋骨。2006年5月3日,36岁的她离开了男人,搬到瓦哈卡州,整个人脱胎换骨。

  她坦言:“我从未把自己视为受害者。”在瓦哈卡,她加入了一个左翼广播组织,开始报道当地的腐败和暴力活动的受害者,尤其是妇女和儿童。格雷拉的报道既孤独又危险。死亡威胁司空见惯,为了保护朋友和家人,她孤身一人居住。她说,自己受到三次暴力攻击。

  为了保护身份,格雷拉的领导建议她取个化名。她马上想到了一个:弗丽达,取自艺术家弗丽达·卡洛。后来又加了“格雷拉”(在西班牙语中意为战士——本网注),因为她听说有人把她称作“战士”。

  格雷拉好斗的做法吸引了媒体的很多关注。2020年2月14日,她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与总统安德烈斯·曼努埃尔·洛佩斯·奥夫拉多尔对质,指责他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解决杀女问题。总统此前曾把不断增加的女性受害者归咎于过去的“新自由主义政策”和这个国家的“道德崩溃”。他还一再表示,公开谈论杀女案的女性是保守派政敌资助的,因为这些政敌希望抹黑他的政府。

  在格雷拉与总统发生公开争吵后,总统的支持者在社交媒体上对她进行侮辱和死亡威胁,并指责她得到了政治反对派的资助。她坚持自己在推特网站上的宣言:“我不从中牟利,我也不撒谎。”她说她仅靠微薄的国家津贴过活,这些津贴是墨西哥政府发给某些身处险境的记者的。保护记者委员会驻墨西哥的代表扬-阿尔韦特·奥特森说,对格雷拉的指控几乎肯定是毫无根据的。这是一种人们所熟知的诋毁,经常被用来对付记者和人权活动分子。

  也有一些记者对格雷拉不屑一顾。曾报道过杀女案的记者蒙塞拉特·奥尔蒂斯说:“她不是记者。她是一个活动分子。她喜欢在媒体上哗众取宠。”去年年底,奥尔蒂斯发表了一篇揭露文章,指责格雷拉利用她声称要帮助的受害者家属,禁止这些家属与其他记者交谈,偶尔还会在没有得到受害者家人同意的情况下在她的博客上发布消息。对她的支持者来说,这是格雷拉试图保护尚在悲痛中的家庭,使之免遭这个历来不同情他们的行业的伤害。

  弗丽达·格雷拉(右二)与瓜达卢佩·梅迪纳·皮查多(昵称为卢皮塔)的亲属在一起。这个4岁女孩的尸体在2018年1月被人发现。()

  为了找到加西亚,格雷拉写了一篇博文,抨击当局等待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搜查房子。如果说在面对面的交谈中格雷拉的语调常常在冷淡和沉稳之间摇摆,到了网上她就变成冲动和好斗。她在脸书网站和推特网站上写道:“奥斯卡·加西亚·古斯曼是一个白痴,他自以为非常了不起。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她记得当时在想:“他一定会发疯的。他会找我的。”一周多后,加西亚线日,格雷拉收到一个叫亚历山大·安德森的人在脸书网站上加好友的请求。在详细描述犯罪细节后,这人留言说:“我就是加西亚。我现在引起你的注意了吗?”于是格雷拉开始了网上与嫌疑犯的交手。

  格雷拉注意到加西亚一心想知道自己的宠物过得好不好,于是格雷拉和当局想出一条计策:拖延时间——以宠物为由让加西亚与格雷拉说话,而警方则试图找到他的手机、IP地址等等,对他进行追踪。墨西哥检察官办公室证实,格雷拉“似乎成功地与他建立了一条有同理心的沟通渠道。他的宠物真的是他唯一关心的东西”。

  格雷拉说:“有几次我想冲他嚷嚷。我想狠狠地骂他:‘你听起来像个白痴。为什么你的言行不一致?你是个男人。所以要像个男人。’”格雷拉的话全是出于本能:她先让他说,让他尽情发挥自我,然后集中火力,劈头盖脸地骂他,她也用全部大写的方式与他对骂,就好像这是妈妈和她十几岁的儿子之间的一场大吵。

  2019年12月5日,加西亚已经逍遥法外38天。这天下午2点45分,他在谷歌上给格雷拉留言,问她是否收到了他的电子邮件。这是他向她发出的最后一条信息。正在开会的格雷拉直到下午3点30分才查看手机。那时,加西亚已被警方拘留。格雷拉事后说:“我想看着他告诉他,你的狗已经死了。”然后,她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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